叶清垣

人生在世三万天

【all姜春节十二时辰:22:00】矮串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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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炎夏似火,山野之间郁郁葱葱。绿意攀上枝头林梢,清风拂过,引得枝头震颤,翠叶簌簌作响,偶尔也掺进一声鸟儿清鸣。


武吉背上的竹筐已经被新鲜的草药装了个半满,连根拔出的草药随着人行走在竹筐里一颠一颠,根须上的泥土顺着缝隙抖落下来,大半都粘在了武吉后背的衣裳上。


不过他此时暂无心去想自己的衣裳如何,走在前面的姜子牙已将他落下一程,让他这个当徒弟的半分懒也偷不得。来之前二公子曾道此山坐落西岐城外,正在西岐和朝歌之间的必经之路上,最为崎岖难行。如今看来,这山路仿佛只是难为了他。


武吉一手扶着树干,另外一只手连连摆手,“师父,师父!咱们歇一会儿吧!好歹把这太阳歇过去,那草药也不会长了腿跑了呀。”


夏日正午的太阳高悬天际,正是晴空如洗,一点儿云彩也没有。所幸山林就是最好的遮阳屏障,只有一些枝叶交错的缝隙里,透下了些细碎的光线。武吉的声音传过来时,姜子牙正俯身摘下一株药草。他转身无奈的笑了笑,对这句话并不意外。


他琢磨着,武吉也快要走不动了,果然不出所料。


“好吧,你先把竹筐放下歇一会儿。”


姜子牙一句话如同天降甘霖一般浇活了武吉的精神,背了一路的竹筐终于卸下,和人一起靠在了树旁。


疲乏的双腿稍一放松,先前酸麻的感觉又涌上来。武吉靠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,双臂尚未收回,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红。


那是一串红的热烈的花,花叶中含着红彤彤的花芯,一朵挨着一朵生长在同一枝上。姜子牙将花枝递到武吉面前,“这种花的花芯可以拔出,花汁清甜,你来尝尝。”


“啊?”


武吉半信半疑的接过花枝,他从前和娘住在茅草屋里的时候,赶上大旱的年头,为了活命倒是上山去挖过不少野菜回来。那时他也尝过树旁的野花,嚼在嘴里苦涩的让人巴不得赶紧吐掉。此时手里的花瓣随着风过微微颤动,拔出的花芯根部泛白,花汁抿进嘴里,清甜的让人惊喜。武吉赶忙站起身来,“师父,这是什么花儿啊!我以前从来都没见过。”


“这叫矮串红,”姜子牙伸手一指那几簇隐藏在一片草叶中的红,“性喜湿热,朝歌并不适合它的生长。”


“那我再去摘几朵!带回去给哪吒瞧瞧,他肯定特别后悔今天没跟师父一起出来。”


“哎!”武吉话音儿将将落地,人已经像一阵风般跑了过去,方才采摘草药的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。姜子牙看他高兴便不再拦,只是提醒了一句,“少摘些,山里只有这么几株。”


万物有灵,终归是要给万物留下休养生息的余地。


“救命啊!救命!”


山林间枝叶刮撞之声忽而急促起来,仔细辨来还有凌乱的脚步和呼救声。武吉抬手搭在额前,挡下正午的阳光四处张望,终于在林间寻觅到奔逃的影踪。


姜子牙目力更佳,已看出那追人的是只花豹。豹行迅捷,寻常人若是碰上恐难逃脱。不及多想,姜子牙已掠过武吉身边,穿林间交错枝叶,直奔那只花豹而去。


“武吉,你去救人,他再向前跑便是山崖绝地了。”


被花豹一路追赶至此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,他踉踉跄跄的奔跑,幸亏身形细小,能够钻进树木低矮处,这才拖延了许多时间,不至于被花豹吞吃入腹。可他又毕竟只是个孩子,一时惊慌下不曾注意脚下碎枝,一脚未踏过就绊了个跟头。


身后花豹啸声近在耳畔,震得人不自觉发抖。他害怕的捂住自己的耳朵,双目紧闭,趴伏在地,双腿已是发软,惊惧之下再无站起来逃跑之力。本以为就此枉送性命,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花豹的血盆大口,而是有人晃了晃了他的胳膊。


武吉跟着姜子牙跑过来,见师父已上前制伏那花豹,他连忙跑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,推了推捂住耳朵的手臂,才发现那孩子抖得厉害。


收拾一只山林野兽对于修道之人来讲不算难事,姜子牙也并未赶尽杀绝,只是稍作震慑。兽亦通灵,知晓有姜子牙在,绝无可能再前行一步,那花豹也就缓缓退后,忽然跃入林间深处,再也看不见了。


姜子牙转身行至武吉身边,那孩子已松开手,瘫坐在地。方才心思只在救人身上,此时他们才发觉这孩子穿的一身戎装,样式正是朝歌大军里普通士兵穿的铠甲样子。


厚重的铠甲穿在一个看上去年纪仅仅十岁上下的孩子身上,显然不太合身,这身衣裳也本就不该给一个孩子穿上。


姜子牙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,有些话他不必问已是心知肚明。他也曾在朝歌短暂做过几天朝臣,派来修建鹿台的兵士年纪不一,不乏上了岁数的,也不少有尚未长大的孩子。


纣王征兵要的只是人,并不顾寻常百姓的死活。


殷商气数将尽,可朝歌百姓的苦难仍在继续。


那孩童眼中惧怕尚未退去,他撑在地上的手紧紧抓住身旁的草叶,这里是西岐和朝歌之间的必经之路,若来救他的不是他常见的朝歌将士,那就一定是西岐人了。


他年纪虽然小,但见过战场上两军厮杀时的惨烈。军中营帐里歇着好些伤员,那些老兵常说,碰见了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战场上主帅有胜败之分,对于他们这些小卒子来说,不过是多活一天或者战死沙场的区别。


即使姜子牙和武吉刚刚才救了他,可他仍旧不敢相信。


“别怕,我们不会伤害你的。”


孩童的心思藏不住,实实在在的都表现在脸上。姜子牙俯身伸出手,语气温和,“先起来吧。”


“对啊对啊,我们要是坏人,刚才就不救你了。”


“我……”


紧紧攥着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,孩童的目光落在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上。他见过许多双手,爹的手粗糙干裂,指根上有好些茧子,有时候摸他的脸都能把人摸疼。娘的手啊,娘的手似乎总是在水里泡着的,红肿,也有一层老茧。再后来,爹娘都饿死了,他也被征兵的官老爷抓到军营里,在那里总有人推搡着他的肩背,稍不留神就会摔在地上。而扶他的这只手,他还是第一次见。


他忽然觉得,也许西岐没有那些老兵说的那么可怕。一个愿意去扶他们这些如蝼蚁一般活着的百姓的人,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?


一只满是泥土草汁的小手试探着搭放在姜子牙的掌心,随即就被姜子牙轻轻握住,使力将孩童拉了起来。大的不成样子的盔甲随着动作叮当作响,武吉绕到背后去解系带,而孩童的目光已全然被自己的手所吸引。


姜子牙今日穿的是一件蓝白相间的衣裳,广袖素白,而今已当作擦手的绢帕,被姜子牙攥在指间,仔细拭净翠绿的草汁。


“你叫什么名字?家在哪儿?军营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待的地方,我们还是先送你回家吧。”


姜子牙的问话并没有打断孩童的目光,他看了看脏兮兮的衣袖,又向下瞧见姜子牙上山采药时被泥土染脏的衣摆,答非所问的开了口,“你,你们真是西岐的吗?”


“当然是了!朝歌哪有我们这样的好心人。”武吉一听这话当即挺直了腰背,几步走到孩童身前,眸中的骄傲之色仿佛要溢出来般,“这是我师父,我师父可是当今西岐的丞相……”


“武吉,不要胡说了。”


姜子牙颇为无奈的制止了武吉尚未出口的夸赞,“先送这孩子回家要紧。”


或许是感受到姜子牙的善意,那孩童怯怯的开了口,另外一只被擦干净的手不安的绞着破烂的袖口,“我爹娘和军营里的人,他们都叫我狗蛋,现在我只能回军营,因为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。”


武吉听见这名字忍不住笑,笑声里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嘟囔,“哈哈……师父,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家左边有一户人家,也有个孩子叫狗蛋。”


穷苦人家的孩子往往只求一个平安长大,正所谓贱名好养活,狗蛋这个名字更是传承久远,十户里有七家的孩子小时候都叫这个小名。


“还笑,等我们回去,师父也去问问大娘,听听你小时候叫什么名字。”姜子牙这句话效果立竿见影,武吉的笑声戛然而止,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。他深知做徒弟不能惹恼师父的道理,要是被师叔母知道他的小名,恐怕以后侯府里就没人记得他还叫武吉了。


姜子牙只是吓吓武吉,说这话的时候唇角的弧度还没下去,脸上的笑意被从枝叶缝隙中钻过来的阳光一照,显得更为温暖柔和。他复又转向狗蛋,“军营里不适合你这个年纪,若是你想,不如随我们回西岐吧。侯爷仁德,一定会为你安排个好去处的。”


狗蛋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,乱世之中人人都想活下去,就连他娘死之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好好活着。朝歌的军营里没有西岐丞相和他徒弟这样的好人,他宁可去西岐这个从未涉足的陌生地方,也不愿意回去。


好好活着。

他一直都记得爹娘的遗愿。


“既然如此,我先暂替你取个大名如何?日后在西岐他人也好称呼。”


“好!”


姜子牙抬头望向山野林间,现在时辰已过正午,太阳西斜,阳光已经不那么炙热难耐。而夏风徐徐,轻而缓的穿过山野间的每一片枝头翠叶,顺带拂动了低矮的草叶,就连不远处的竹筐里的一抹红也随着微微颤动。他就在夏日里思索了片刻,“就叫南烛吧。”


“既逢于山野,便是你与西岐有缘。那就以这林中草药为名,南烛者,生机也,耐寒耐旱,坚韧不拔。更取烛意,烛火盈辉,生生不息。”


姜子牙温和的低首,看向面前尚显稚嫩的孩童,“这其中祈愿,给你,也给西岐,权为这段天缘添色。”


孩童见识尚浅,心思懵懂,不懂姜子牙所取的名字里的含义。他只是高兴的笑起来,高兴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,而且这样好听的名字还是丞相这样的大官起的。如果爹娘知道,一定高兴的合不拢嘴。


他想啊,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,他总是偷偷跑出去,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玩。里面有一个穿着富贵的,说自己的叔叔是朝廷里的大官,听上去实在是威风极了。


可是他现在更威风,他不仅在战场上打过仗,见到过比人还大的豹子,还有丞相给他擦手起名字。


只不过丞相怎么好像还不如他见过的朝歌将军厉害,那些将军走路前前后后都围着一群人,盔甲闪闪发亮,一点儿灰尘也没有。可是西岐的丞相会亲自来采草药,连衣裳都弄脏了。


但是,还是丞相好,将军总会打他。


姜子牙虽然聪慧,能看出不少人的心思,可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心思百转千回又稍纵即逝,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拐了三个弯,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孩子已经在心里把他跟朝歌的将领比较了好几番。


被丢下的竹筐仍旧是半满,丢在树下许久总算又回到了武吉的背上。他上山的时候只用背筐,下山的时候又多了一项领小孩的事情要做。幸好武吉自然有哄孩子的本事在,再难缠的小鬼也不会比小时候的哪吒让人头疼。


竹筐里的矮串红被武吉提前挑出了一串,红彤彤的花叶散在他掌心里,时不时就递给身旁的小孩子一朵。


姜子牙仍是走在他们身前,替两人拨开横生的枝叶。他偶尔回头望一眼,后面的两道身影一大一小,影子在地上拉的越来越长。


夏阳的威力渐渐消退,太阳已从中天跳到山与山之间,只留下余晖柔和的撒向人间。


矮串红仍在风里颤动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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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大家都在过除夕而我在过夏天这件事,虽然很离谱,但我有解释!


因为本来的故事是完整的从夏到冬,但是因为过年期间的种种不可抗力(指家务,狗头)原因,实在没办法一口气全部写完,只好先发出第一部分,我的错我认错!


今天是除夕!祝大家除夕快乐!新的一年还有丞相的陪伴!


最后,ooc都是我的,但美好是属于丞相和西岐,还有同样的大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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